理想是铁锈的堡垒,而自由是浮云苍梧。——题记
1.哀思
远方的云为什么不再移动?
我的心灵一片空茫,挣扎着升起一个意识:那染有土黄色的天底是那样苦涩,它抿紧暗青而忧伤的地平线,仿佛死去的吻,爱恋地轻压我的心,令我惊慌、失措。深邃的地平线抛散了我惨淡的目光。
我的圣灵,你什么时候倒下了?在这冬天的时辰,哀痛溢满我的眼眶。
一座广大的墓茔,没有声响……雪山的绉折如同抑郁的刻痕。我的停息的破旗和失望的罗盘在悲鸣。
在何处,在何处,我可以重新发现你,在将你带回?!我这样才能再次将歌声奉献在你的祭坛?!
可如今你自己原来却就是牺牲!!
回想起往日的你,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你居住在我心中的平原,愉快而健康,每日里闲散幸福。我奉你为圣,醉心于对你神圣的爱情。你的皮肤仿佛春天的蚕,令我多梦而冲动。你成为我的堡垒,主宰我的一切,我成为你的护卫,献出我的一切。
因为只有进入众生的海洋,拥有你才显得有意义,但是人海淹没了我。众生的流是浑浊的,他们那遮遮掩掩的肉红色的目光因为聚焦而突破我将你圣洁的裸体烫伤,他们虚伪的甜蜜颂扬、恶意的污蔑中伤……锈蚀了你的双足。
你仿佛天空倒下成为海洋。
那是一片丧葬的海洋,凝滞的、母性的海洋!是一片被寒流所刻画并冻结了的海洋,一段经历或者历史。那是一片以你的语言所展示的文字,那也是我的一抹忧思,我哀哭的心灵在你的峰峰谷谷之间奔驰,奔驰向忧伤的地平线。它询问每一个字母:你在哪里?
沉默。
这些雪,这些冬天的雪却密密地缝成了年轻轻的你的葬衣,如你惨白的面孔最后的展示。如你圣洁的裸体,对这个灰色的世界,你最后一次试图改造。你奉献整个生命所覆盖的,那些污点仍将被春所昭示,它们依然存在,安然冬眠,你高贵而悲壮的努力无济于事!
恍惚间有一只脚踏到我的心坎上,接着来了无数只脚,他们由斯文变得粗鲁,他们放荡,他们开始歇斯底里……兽蹄错乱的雪地,我感到堕落的甜美,一种诱惑,惨淡无力的笑意,无法抵御的愉悦……莫非从此我将深入漫漫黑夜?
在哀思的钝痛里,我无所适从。
2.凤凰
在一切依然故我的时候,一切都在改变。
我的哀思不停地吐出茧丝,包裹我心中的平原,成为洁白的天地。
我在等待钟声奏鸣,或许那高亢的声波会放射出金色的光芒,成为你逝去的圣灵在天宇里的狂喜!哦,圣灵,但愿那钟声不是你的呻吟。这灰色的世界原本不是你的天堂!
钟——声——响——了——
可是这钟声多么嘹亮,竟使我热泪盈眶,热血滚涌!
啊,这来自大地未名之角,来自四面八方,汹涌如潮的钟声啊!阵风散发出你的启示,无边的宁静辽阔着你的疆域!
你是预言,庄严如群山。
你是颂歌,流泻如江河。
你是宣告,是落日的遗嘱,是我所有愿望的汇聚、信念的指归。
当天空渐渐幽暗,当众生与他们的影子重合,当我们的头顶悬浮起灿烂的群星……从你辽阔的钟声里,一颗流星倏然向平原俯冲而下,仿佛燧石,点燃了遍世界的大火,呵,炼狱之火。高张的焰炽仿佛缤纷的旗帜,狂躁舞动,且旋且升,舐破乌兰的夜帷,啊,电闪雷鸣,到处都是跃动的红色,而那高高的天窟里华光四射,瑞云漫卷,圣灵啊!我的视线一再模糊于你金色的座车。我听到火焰的欢呼,江河的煮沸,我听到马蹄声急……
当清晨的风吹开我的双眼,我发现这个世界的颜色柔和而细腻,泛出橘红色的底子,啊,多么神奇而自在的和谐之色!我的圣灵穿着火红色的衣衫,安然坐在高地的宝座,神情地望着我。我的面前是一条青色的路,宽广而蜿蜒。右边是大海的蔚蓝。
我注视我心中的平原:
那时无边的宁静中立着一株梧树。
浮云的下面,大地枝叶翠绿。
1988.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