匮乏时代的颂歌——献给西部诸友

一

荒原的夕阳
洞开我内心所有的门户
我走出枯竭的冥想
从白杨林中经过

新疆
荒凉而广袤的西部
岁月剥削着铁锈色的山梁
我在碱滩荒草中寻路

年华在雪水中流淌
奔腾的塔里木 安详的赛里木
乳芳的理想
仿佛红柳走向沙漠深处

腾格里骆驼的铃铛
被晚霞收藏
而午夜的塔克拉玛干风暴啸响
那是渴望隆起的母性痛楚

二

歌手把热瓦甫弹奏
我和朋友走进十二木卡姆
第八天的早上
乌鲁木齐聚齐黑压压的头颅

早祷的人群面向西方
麦加。伟大的真主
一弯新月静穆在清真寺上
美人，美人的眼泪在流淌

就象叶尔羌河流淌
我看到末世的希望沉浮
真主 我们众人注目你澄明的天堂
木卡姆的吟唱如泣如诉

审判的钟声何时敲响
快快震碎这人间潮涨不已的扰攘和痛苦
让它们象纷纷冬雪落在大地中央
我正甘忍守望的寂寞

三

那么跳起来 伴着我美丽的女郎
麦西列甫
健康青春的明亮
英雄时代的遗嘱

需要坚守的还有最后的刀朗
谁为你守墓
穿过这欢乐的人墙
大地在抽搐

夜晚 让我们守着唯一的月亮
亲人们泪眼模糊
守着美人皎洁的脸庞
我们回忆的是归宿

诗歌的故乡
放逐既久 我们离开了大河的源头
东方的市井深陷姊妹兄长
你们仍在西部 莫合烟卷在夜晚闪光

四

“头戴牢房的哑巴”
匮乏的时代 简单的夕阳
与我们格格不入
我们一无所有 除了铁窗

走向午夜的月亮
在我们的灾祸中沉默
兵火后的神像
有着颓废的姿势 虚度光阴

欲望的栅栏
恶的渊薮
野心的玫瑰绚烂 却不再芬芳
悲悯的泪水太奢侈

双手啊 你们本应在劳动中明亮
可是无限细长的延展仍不满足
心灵遗忘在长夜
无限的大地只在梦中浮现

五

无限的表象
青格达湖无限的波光 仅仅是水
我常常漫步在荒草丛中
追问和冥想 增长的限度

在荒野我能够感觉到先祖
古老的炊具 烟黑而暗香
城池 居室 坟墓
平安 亲情 绝望

创造文明 并认同这是进步
突厥人玉素甫
风裂的碎石保卫了他睿智
他的叹息曾漫过葡萄酒和书卷

《福乐智慧》 黄金的宝藏
抵达历史的深处
无穷的拷贝 和田玉渐暗了光辉
龟兹舞象空行母将佛陀跟随

六

伊斯兰的胜利
幸福的商队 楼兰城边的丝路
带来遥远的阿拉伯沙漠
失败的波斯人忘记了火焰的真谛

珠宝和香臀 哈里发王
死贝母痛哭的海岸
神的掮客 目睹通往黑石的大道上
消灭了群羊和多余的人口

人去城空的高昌
佉卢文碑的赞美 汉家的都护
唐主的车仪
千里明月戈壁

盗墓贼如鸟兽奔走职场
接近午夜 我们开不出口来
消减的荣耀是福是祸
尸布与生存互相依附

七

即将罩落 一脉相承
英雄沦为恶人 转眼无踪无影
劣质酒 假烟 冒牌的希望
理性和情感之间都被挤满

伪善的政党
狼狈在争食中达成协议
城市溃烂开来 粘住更多的人
在神的皮肤上噬血

走吧 趁着星光还在
穿过黑洞 回归穷荒
让劳动的双手粗砺而温暖
建设我们自己简单的家园

必须要有神明
让我们功德圆满
他放弃的世界幅员辽阔
我们才能敬畏必须有所敬畏的事物

199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