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心理咨询案例：丹和刘的双人沙盘

      小丹和大刘（均为化名）因为关系不和谐，前来咨询。小丹是外地某城市的公职人员，女性，离异。大刘为京郊某区工人，男性，大龄未婚。一个偶然机会相识后相恋。于是两人在经济并不很宽裕的情况下异地往返每月数次，保持一年多恋情，但谁都有顾虑去对方城市定居结婚。交往中小丹曾暴露过去与其他异性交往历史，因此每当两人谈及婚姻，大刘都会数落那些事情，指责小丹的性道德有问题。小丹感到很受打击想要分开，大刘也声称要分手。但两人始终纠缠不休，不能分开，有快乐也有痛苦。为此，小丹主动找当地心理咨询师问诊，并通过该咨询师找到我，均约大刘一起。然而又不能坚持治疗，主动脱落。现实中双方均（暂时）不能战胜自身个性弱点去果断行事。

      在我的工作室首访时我邀请他们制作了一幅双人沙盘，如图。黑色代表大刘制作部分，红色代表小丹制作部分。现就此沙盘呈现的情形进行分析，以飨读者，也希望大刘和小丹本人有机会读到，能有更多感悟。现场咨询的时候咨询师分析是不多的，主要由双方在谈感受。现在事情过去已经好几个月了，不妨回头看看，对照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一、制作过程情况描述：

      女方小丹显得主动活泼开放些，男方大刘稍显被动沉闷防御。小丹首先制作了沙形，辟出中央河流来，但很奇怪没有辟清，在沙盘东北（她的右下）留了陆地的连接。接着两人开始动手放置沙具，有时候有商量，有时候各自坚持自己的主张但只要一方很坚持了，另一方也能包容。专注投入制作，象两个单纯的小伙伴，彼此叫小名儿。彼此在投放沙具的时候也能相互照应配合。大刘投放到河流对岸的沙具多一些，小丹只投下最后一个亭子，制作到此结束，自动停下来。他们并没有遵循我开始要求的两人交替一步一动的规则。我发现他们一开始就突破规则，但决定不提醒和阻止他们，让他们自发。所以很难复述沙具出现的先后顺序了。其中有个重要场景，就是两人在制作沙盘的后期曾经合作在船的后面试图用积木架桥（现成的桥的沙具不用），反复数次均不满意，不是倒塌就是某一方反对，最终没有架成，干脆拆掉不要了。

二、沙盘分析：

      1、小丹个性特点及无意识里的象征呈现

      从沙盘看，小丹为人热情（制作过程中积极主动、助人），积极上进并富于幻想色彩（帆船），也比较简单直率（表达直接）。两张椅子代表了内心对父母的感觉，父母之间彼此疏远直至离异是小丹内心的遗憾情结，因此在象征的层面上，小丹选择和大刘这样的千里缘分，乃是亲身实践努力在克服两性之间的距离感。这是无意识里的重要动机，一方面只要没有完成结合，就不会放弃，另一方面又会阻挠结合的实现，以保持这个象征的存在。这个象征起到疏解情结困扰的重要作用，占据了大量的心理能量，帮助小丹逃避开了其他方面的问题，主要就是自我进一步发展的艰难。帆船的方向从小丹的方位来看从右下土部到左上风部，是逆势而动，脱离现实的。帆船明显代表小丹个体的自我。小丹在连接部位对面一侧放一个亭子，无意识里象征“停止”，代表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愿望。亭子也象征了小丹的心灵状态，归属感、界限感很差，功能性和功利性都不好，一直处于临时状态，这与她的原生家庭的离异破碎有关。人格状态呈现一定的完美主义、边缘化倾向，但很真诚坦白。架桥的失败折射出小丹的完美主义倾向，这种倾向并不用在挑选对象上，而是用在经营关系上，是因为边缘化倾向主导人格体系，完美主义倾向为之服务。现在，沙盘呈现出小丹的心灵坐落到了坎宫，代表陷入困境，暂时很难改变，而发展路线则是从土象的右下角迂回向上的。在这里也是艮宫生门，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小小高峰，她摆脱一个不成功的婚姻，并通过努力获得社会经济地位（塔象征帮助她的内部的阿尼姆斯力量，外化为当地领导）。但问题也恰恰出现在这个时候，一方面，亭子代表了正向发展的停滞，另一方面，代表女性自我的船只开始驶往代表非现实的风象方位。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她内部的阿尼姆斯的象征来自一个缺乏家庭责任感的父亲（社会身份也是领导）。她在现实中寻找父亲获得的象征是遭遇并信奉了一位风水大师（同样具有离家、领袖、非现实等特点），这位风水大师的侄子就是大刘。

      2、大刘个性特点及无意识里的象征呈现

      在大刘这边，首先安置的是一个草房子，质朴简陋的家，也是心灵的写照。咨询中没有来得及加以分析的是那头奶牛。钓叟按照“姜太公”的原型意义做了解释，这是大刘内心的声音：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只是配合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大刘排布的沙具特点可以推断大刘的个性及其形成原因。大刘有善良、温和、细心、被动和胆怯、依赖性等明显特点，但苍老感、深藏不露的聪明有心计、屈服于短期利益而忽视长期利益的特点（能吃一口算一口）则是他自己也不一定完全了解或愿意正视的问题。奶牛象征母亲，善良、温和、庞大、吃苦耐劳、母爱充沛得足以淹死孩子，但微型奶牛又象征奶水不够，有心无力。大刘的人生发展问题就是母子关系的问题，某个部分没有断奶，既渴望断开又害怕断开。小丹在他生活中的出现是一个象征性的治愈自己的机会，正好可以利用母亲盼望他娶媳妇的愿望做一些突破性的、出格的事情。他循规蹈矩，日常生活很沉闷。他在沙盘东北方小丹的右下角建立一片“殖民地”：林地和宝塔。既象征对小丹的根本性的征服愿望，同时也是他个人的成长点。在河流的阻挡下，他的生命潜能选择了风象区域（即左上、东北）发展，就是非现实的逃避态度。塔为乾，临艮方为遁，逃避。林为巽，临艮方为渐，一种接近和深入的姿态。然而，大刘的生命潜能最终的指向应为右上角，但现状却是分裂成为两个部分，奶牛和钓叟沉坠在西南坤宫（母亲角，对他而言为土象），塔和林子（成长中的男子气）迂回到了东北艮宫（幼子角，对他而言为风象）。如果不处理好西南奶牛钓叟代表的情结，他就会停在东北艮宫，艮为停止。他的现状就是通过这个新的两性关系获得了一定的成长和发展并停在这里了。小丹在无意识里是一个很具有包容性在空间上很开阔的“好妈妈”，是不可多得的好奶牛，尽管现实并非如此。

      3、两人关系分析

      架桥是小丹发起的工作，刚开始已经架好，但大刘说不好，自己也不满意，才重新合作做，结果做不成而放弃。这代表双方沟通交流的失败，事实也是如此。但实际上，架桥象征对双方最为有利的选择，各自的生命潜能都能通过桥梁而得到更好的舒展而不必迂回。架桥最终失败还象征两人关系由最初的新奇甜蜜转为恶化进入彼此折磨的阶段。关系中的主动方是小丹。两人从社会角色来看其实是有鸿沟的，就是那条河流的象征之一。在学历、社会经济地位等方面小丹要比大刘高很多。但河流在起点的地方两边陆地相连，这代表着双方的人格特点上存在高度的契合，有着共生的可能性，一旦遭遇必然走到一起。事实上彼此都在情结的驱使下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对方往日的未满足期待。在大刘这里，是脱离“母亲”独立的机会；在小丹这里，是找回失落的“父亲”。于是，在彼此的想象里，对方都是今生宿命，而在现实中，则彼此都在因期望对方更接近自己的想象而指责对方不够好。想象与现实的脱节，象征与事实的疏离，是双方共同的特点。鸿沟代表双方个体发展面临的共同困境。

      在沙盘中，两人相比较，个性自卑、胆怯而谨慎的大刘竟然在她的一侧投放很多沙具，而她只把亭子放到连接部分靠近大刘一侧。实际上她给了大刘很大的包容和舒展自己的空间，一向生活得比较压抑的大刘自然心理上暂时是离不开她的。而她自己，则说经常不知道大刘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被困住了（求助咨询师的动机中很大程度上是想弄明白大刘怎么回事而不是关注自己怎么了）。她受控于自己的情结，渴望被大刘接纳，努力做得更好。她过去的性事成了把柄，迫使她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女人而不抛弃大刘——那其实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在共同的困境里，双方并不是公平的，小丹承受来自大刘的伤害更多一些。

      大刘内心是清楚两个人最终走不到一起的，因此在关系中的消极应付态度和攻击性并不仅仅是性格因素在起作用，而是来自内心对自身境况的客观评估，要为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留后路。但他对那种情况还不确定，也不进取，因此短期内舍不得放下这枚“青苹果”。在咨询访谈中，大刘认为这个分析说到他心里去了，有那么一刻，似乎下决心为长远利益放手了，但最终暂时不放手的想法又占了上风，是因为他并没有做好追求长远利益（回归自己的生命潜能的正确轨道）的心理准备，不能断了情感滋润。

     类似的情况在小丹这里也很强烈，她趁大刘上厕所私下问：要是离开他这个空缺怎么办？我不便正面应答，而是请她自己权衡。看上去如果不把纠结中的所有甜蜜耗竭，只留下痛苦和仇恨，是很难罢休的，这是口欲期人性的弱点，两性关系难以延迟满足和升华。

      仅有一次咨询是做不到扭转双方的态度和想法的，只能帮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关系，释放一部分焦虑。我指出他们合作上和谐，试图让他们沉下来体验彼此的爱和感动，获得做出正确决定的力量，但他们对关系的焦虑还是很快就占了上风，这是他们期望在咨询中处理的事情。在咨询的后半部分小丹表达了彻底分手的决心，接触到内在真实并在情绪上有了宣泄，此时我观察到大刘的不安，并改变了刚刚决定的立即分手的想法，而是说：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一旦离开咨询室，小丹将完全在大刘的掌控中，表面上则相反，小丹似乎拥有绝对的主动。但是，小丹确实是目前真正有能力结束这种关系的一方，因为她的自我发展水平比大刘高，还部分地与自己的生命潜能在一起。大刘则已经几乎脱离了自己的生命潜能的轨道，自我处于寄生状态。如果大刘决定结束关系，那一定是小丹已经被完全榨干了。

      由情结推动的彼此纠结的两性关系更多地是负性发展的，对彼此的人生并无好处，但困难在于他们太需要彼此的情感滋养，并且以为除了对方，找不到更好的伴侣了，内心深处都有着深深的自卑感。

      这次咨询在问题呈现方面是成功的，但在问题解决方面最终还是失败了。两个小时下来，我内心有了焦虑：他们就这样带着问题走了，不会再来了。但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束（这份焦虑促使我写了本文）。我希望毕竟他们看到了彼此关系和个性的深层，会作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的。双方个性转变并结成美好姻缘的可能性很小，“重新架好桥”其实意味着回归到各自生命潜能的源头去调整流向，恐怕只有高层次的灵修人士能做到。

      现代人个性差异远大于原始人，只有情结可能推动个性不合谐的人走到一起去创造混乱的生活，生命潜能只选择那些独立但与自己和谐的个体，不会去碰不和谐的个体。可是，情结总是抢先在生命潜能之前作出反应，因为情结（complex）是后天形成的新鲜经验，是后天人格的基础，比先天的生命潜能（self）更接近我们的意识，即控制行为的自我（ego）。

                                                      西山  2009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