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压力下的临时阳痿

症状解决不代表咨询成功

“您好，老师。”

门口站着一个大约30岁出头的年轻男士，身材魁梧但嗓音纤细，戴着黑边框的扁长形时尚风格的眼镜，剪得整齐的平头，间杂少许白发。方脸黧黑，有粉刺，看上去应该是个粗豪的人，但举止有礼，谦恭。他穿一身高档的藏青色西装，没有系领带，挎一只真皮商务包，但脚上却是一款浅棕色高级网球运动鞋。他按照电话约定，下了班过来的，并且因为“堵车”，迟到了20多分钟。

进入工作室坐下来，他第一句话是，“其实也没什么太严重的，就是想问问有什么办法改善，我知道纯属心理问题，所以来拜访您。”他在电话里简单提到一个事实，勃起障碍。“我就想解决这个事。”

“谢谢你信任我，这样就方便我们交谈了，毕竟性问题属于隐私话题，我猜想你来访是做了很多准备的。”

“是的，我确实有犹豫来还是不来，自己也查了一些资料。但工作比较忙，就不自己瞎琢磨了，还是来找您专家得了。”说罢，他像一个日本人一样从座位上微起略欠身表示礼貌，他在一家日资企业工作。

“不用客气，社会分工而已。工作压力好像不小？”我说，报以颔首。

“是。我负责一个销售部。不过我的业绩很不错，”他自信地抿一下嘴角，“我觉得工作压力并不导致勃起问题，而是相反。”他顿了顿，眼睛看向别处，“每次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性欲会变得更旺盛，尤其是出差在外的时候。我经常出差。”

“你会怎样？”

“我一回家就会立刻跟老婆做爱，一晚上能做很多次。”

“没有勃起障碍？”

“基本上没有。其实跟老婆还成，偶尔会有，十次里会有一两次不成。”他看看我，目光移开。

“你说的是人之常情呢。所谓小别胜新婚吧？那一两次不成的情况如何？”我探询。

“通常在回来几天后，或者平时，会突然觉得没了欲望，莫名其妙。”

“你似乎为这个情况感到焦虑，觉得不能自如地驾驭自己的性，对吗？”

“对。心里还想要，但底下没动静。”

“如果仅仅是夫妻之间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属正常范围。本来性欲宣泄完毕，就开始所谓的不应期，直到重新恢复为止。平常人不在不应期尝试性交，所以不会体验到勃起障碍。你经常出差，旱涝不均，性欲冲动的起伏也会大一些，有高峰就会有低谷，在短期集中频繁过性生活之后，就难免碰到勃起障碍了。”

“哦……可是，”他喉结动了下，似乎咽下了什么，“是这样的，我最近交了一个婚外女友，”他谨慎地选择措辞，“就是……是在酒吧认识的一个朋友吧，很谈得来。”

“哦，你是说婚外女友。”

“对。她是那种非常性感的女人，反应很强烈，不像我老婆那种没啥反应的。”

“你觉得她们俩不一样，是指性格还是性感？”

“性格也不一样。重点不在这里。”他直视我，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我们的前戏非常有味道，很刺激，她反应很强烈，就象高潮快到一样。非常吸引我，可是……”他低下头沮丧地说，“每到我想插入，我就软了！”

“在那一刻你有冲突和担忧吗？”

“是是，就是害怕自己出现跟老婆做爱时曾经出现过的疲软状态。”

“每次都这样？”

“都试过三次了，不敢再试了。人家虽然从不抱怨，可我觉得挺丢人的。”

“除了那样的害怕，还有别的念头吗？”

“开始也有一些犯罪感，觉得对不起老婆。但说实在的，还是吸引力更大。”他显得羞愧地掩了一下嘴巴。

“你为此还是有内疚的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躲开。

“好像重点也不在这里。你最近工作上或者职业发展方面是不是碰到什么坎儿了？”我转开话题。

“是的。”他抱起胳膊，右手掩口，“我想竞争总监的位置，但看来不太有戏，想跳槽，一时没有合适的机遇。在跟方方面面尝试接触沟通，不太有眉目。”

“你害怕失败吗？你似乎到了一个重要的发展关口。”

“害怕失败丢脸，这会让你不敢多尝试？”

“确实。当初应聘的时候是一次成功的，我觉得侥幸。要是失败几次，我都不敢想。”

“所以你工作会很拼命。你获得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尽量把事情做得最漂亮。”

“没错。”他放下胳膊，身体缓和下来。

“尝试新的机会，其实也是做事。我相信你的经验依然有用。”

“你指什么经验？”

“我指尽量把事情做得最漂亮，拼命去做好，”我说，“即使你竞争失败，你依然是个成功的销售经理，或者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你是说，跟这个婚外女友相处也该如此？”他咽了口吐沫，“我觉得我太担心自己表现不佳，反而就更容易受挫。”

“你在婚外女友和新的机遇之间似乎建立了象征连接。”

“我不知道，反正基本上是同时发生的，好像是有些相似，都不好搞定。”

“这说明你的人生正在面临重要的变化，在以前的积累的基础上，你内在的生命潜能正在试图打破局限，寻求更大的空间。”

“我也有这个感觉，你说得对。”

“但是你和婚外女友的交往客观上分散了你积极进取的精力，甚至是在妨碍你在职场竞争。你真的需要这样做吗？”

“我觉得压力太大了，太累了，找她是为了放松自己的。大家都是玩玩的，不需要负责任。”

“但实际情况是你为此忧心忡忡，你没有放松下来，反倒添了焦虑。”

“是啊，可是，……哪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把问题推给我。

“你现在感到困难。是在两件事之间做出取舍选择的困难，还是怎样发展自己？”

“唔……我想还是该怎样发展自己吧。看来这才是关键问题了。”

“嗯，你已经有了选择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

一周后再次会谈，他告诉我他跟婚外“炮友”第四次约会有了完美的性爱，并决定分手，他说“也就那么回事儿”。同时，猎头把他推荐给了另一家外资企业，正在洽谈中。然后表达感谢，决定结束咨询。

我听了觉得不舒服，高兴不起来，但我们之间的工作目标已经完成，只能祝福他了。他在两性关系上有所胜任却无情义，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他目中无人，只有人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真实的人际关系。他的心灵发展之路还没开始。但愿他读到这段评价能有触动。 其实，不完全是他的错，咨询中我无意识地也接受了他的限制，只面对问题不面对人，所以问题解决了，人也就消失了。我本可以挑战他，让他真正看见我而不是只看见咨询师的。分别的时候挑战也不晚，但我还是放弃了。咨询师该不该推动来访者的咨询目标向自我完善延伸？这个伦理问题很不好回答。

（文，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