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阴影（3）七宗罪


——易经心理学互联网交流群微课第79次
主 讲：颜 浩（西山）
录音整理：辰悦
2019.4.24

 
   今天要讲一讲基督教所说的七宗罪。七宗罪跟中国古代的四凶也会有点交叉，比如说涉及到愤怒、贪婪。七宗罪指哪七种呢？虽然有一些历史的沿革，最终慢慢稳定下来，是这么七个：第一个叫傲慢；第二个叫嫉妒；第三个叫愤怒；第四个叫怠惰；第五个是贪婪；第六个是暴食；最后一个是色欲。每一种都会有一个恶魔与它对应，所以它不仅仅是概念，它是有意象的，用恶魔意象来跟它相对应。通常跟傲慢这个原型相对应的意象是路西法（Lucifer）；跟嫉妒相对应的被称为利维坦（Leviathan）；跟愤怒相对应的是萨麦尔（Samael）；跟怠惰相对应的是贝尔芬格（Belphegor）；跟贪婪相对应的是玛门（Mammon），很奇怪啊，这个读音跟法语的母亲怎么那么像；然后跟暴食相对应的是别西卜（Beelzebub）；跟色欲相对应的是阿斯莫德（Asmodeus）。每一种都有具体的形象，只不过古人对这些原型意象的描述也是五花八门，同一个原型有很多不同的意象。这些意象的不同可能都是用于强调某些特征，或容纳某种情感。在某些情况下，一个原型会表现出哪些特征，就会有相应的意象来与之对应。
  首先说路西法，最初路西法是光的使者，是启明星的意思，但是因为祂为人类或者说为世界带来光明，慢慢地祂就与自己带去的光明认同了，就觉得自己可以跟上帝平起平坐，就产生了傲慢之心。实际上光明是来自于上帝啊，不属于路西法，路西法只是一个使者，但是因为祂一直管理和经营，或者掌控着光明，所以祂就产生了一种僭越和傲慢之心，这样就被上帝所罚。当祂试图跟上帝分庭抗礼的时候，上帝就顺应了，祂说：“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你可以在那里当王。”那什么世界呢？就是地狱。所以路西法就要跟上帝争权，去争夺各种各样的灵魂来充实自己的国度。善良的人死后会上到天堂，而邪恶的人死后就去往地狱。所以路西法总在引诱一些人们作恶，这样最终他就可以收获这部分灵魂来充实他的国度。而大地上的人类，每个人都兼有善恶，一生要完成选择，从善还是作恶。我要问一个问题，那些最终没能完成选择，身兼善恶的死者，他们的灵魂去往哪里？不能上天，也不够入地，是否依然游荡在人间？按照但丁的说法，地狱分为很多层次，异教徒和身兼善恶的人也在里面，只不过不到底层，这样说来，大抵地狱的灵魂总量要远超过天堂了吧？
  路西法的魔兽形象，通常会有一种是秃鹫，因为秃鹫是鸟类里个体最庞大的，又是死亡的使者。比如说在西藏天葬就由秃鹫来摄取死者的尸体。秃鹫本身也是以食腐为生的，就是动物死亡以后，由它来收拾干净的，所以它就像一个接引灵魂去往冥府的使者。所以秃鹫就是第一个形象，从它的功能性来讲，是路西法的第一个形象。作为地狱之王，路西法也拥有狮子的形象。孔雀也是人们投射骄傲的一个常见的生物，孔雀有漂亮的羽毛，昂首挺胸、睥睨一切的那种气度，它就被投射了傲慢，所以孔雀有的时候也是用来形容路西法的。最后还有就是蝙蝠，蝙蝠为什么会用来形容路西法？最主要也是源自于西方关于蝙蝠的传说，蝙蝠是暗夜精灵，暗夜里出来的，据说蝙蝠是吸血的。但实际上真正吸血的蝙蝠只有在非洲才有，吸血蝠，但是在西方古老的传说里面，蝙蝠是吸血的。路西法本来是六翼天使嘛，跟蝙蝠就有一种形象的相似性，所以就用蝙蝠来形容路西法。
  其次说利维坦，是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大海怪。这个海怪吞噬一切，其实有些东西并不是祂需要的，但是祂也把它吞进去，这跟嫉妒就很像。比如说你嫉妒一个人，然后你想要拥有那个人所有而我却没有的，但嫉妒往往带有一种盲目性的，其实那个人所拥有的并不一定是你所需要的，但是因为嫉妒，你要，甚至要更多，超过那人，就叫吞噬一切。嫉妒往往源自于一种独占的心理需要，所以要吞噬一切。海洋代表无意识。嫉妒是海怪，所以是跟无意识有关的。人们对于这个嫉妒深层的东西并不完全了解，尤其当你处于嫉妒情绪之中的时候，你只知道你想要的，你并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以及你想要的那个部分里面，哪些是你不需要的等等，这些都不清楚，所以就是海怪。但吞噬一切，更像贪婪的特征。妒忌中包含贪婪的成分，更具有毁灭嫉妒目标的冲动和自卑感的煎熬，这后两点表现得尚不够典型。
  有一种海怪，人鱼，我不是指美人鱼啊，人鱼跟美人鱼一字之差啊，其实美人鱼当然属于人鱼这个意象群啦，但人鱼的话，它的特点是诱惑、魅惑，通过诱惑水手，把水手带到水里边，吞掉他，人鱼有吞噬性。那么人鱼的嫉妒心是从哪儿来的呢？这个恐怕是对人鱼传说的一种转写。我们知道安徒生的美人鱼故事，人鱼是被一种痛苦情感所折磨的，就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她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嫉妒生起了。但是安徒生的美人鱼并没有嫉妒啊，恰恰相反是奉献，无条件地无原则地奉献自己，而嫉妒心的话，是一种占有，是不一样的，安徒生给人鱼平反，成了美人鱼原型意象。蛇也是利维坦的一个形象之一，主要可能源自于蛇进食只能吞食。另外就是犬，狗和猫，偶尔也会成为利维坦的形象之一，狗的话就是汪汪，这是一种攻击性啊，因为嫉妒产生了攻击性；猫的话，我们很难说这个嫉妒究竟表现在哪儿，但是猫是一种阴柔的、女性化的一种生物形象，所以也容易投射嫉妒之心。
  第三，愤怒恶魔萨麦尔是地狱魔王。萨麦尔其实是第五天的天使之一，是上帝的仆从，为上帝干脏活的。祂代表的是上帝的愤怒，那么当祂愤怒的时候，祂的形象是非常狰狞、恐怖和恶的。所以萨麦尔成为恶魔的一种象征，纯粹是因为愤怒。但是萨麦尔自身作为一个原型来讲，作为一个天使，祂不是恶魔，也没有任何正式的文本说祂堕落为恶魔。但是萨麦尔的愤怒，我们把这个愤怒剥离出来，单纯说这个愤怒，这个愤怒的样子是具有恶魔的形象的。
   萨麦尔有的时候会以一种独角兽的形象出现。独角兽在很多的意象象征解释中代表的是一种正义的愤怒，一种正义的怒火；然后龙、狼、猿猴，也成为萨麦尔的一些形象；甚至伊甸园的蛇，也被称为萨麦尔，那就是诱惑亚当、夏娃吞食智慧之果，这就跟愤怒的意义相去甚远了。
   关于萨麦尔有这么一段：有一次，摩西和天使梅丹佐在一起，然后他看到一位天使在第七重天，这位天使的外貌跟其他天使不一样，非常的狰狞恐怖，身材非常的高大，然后浑身都长满了眼睛，浑身长满了眼睛是不是有点像希腊神话里面的百眼阿尔戈斯？这浑身的眼睛，会使所有目光相接的人不得不屈服。梅丹佐就向摩西介绍说：“这位就是萨麦尔，是专门取人灵魂的人。”摩西问他：“他现在到哪儿去？”梅丹佐说：“他去请接引虔诚的灵魂。”这个时候摩西就向上帝祈祷，说：“天父啊，也许是您的旨意，但是千万不要让我落到这个天使的手中。”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第四，贝尔芬格是一个比较有个性的特殊的一个恶魔，祂会帮助人们去发现事物，创造发明，我觉得这个可能跟中世纪的教会对科学的这个态度有关。贝尔芬格为什么被称为怠惰呢？就是一个人不够勤奋，所以想一些奇技淫巧来完成他的工作。怠惰，这就是贝尔芬格的一个特点。此外，贝尔芬格的起源是亚述的一个神，巴力毗珥，这个神跟荒淫和狂欢是有关的，其实跟荒淫狂欢的有关的神是以生殖能力的形式被崇拜的，所以祂特别像酒神狄俄尼索斯。贝尔芬格的第三个特点就是祂可以给人财富，如果人们能够召唤到祂的话，祂就能够给予财富，祂还是个古代的财神。而传说路西法派给贝尔芬格的任务是去人间撒下不和的种子，然后用财富分配的不均让人们为了追逐财富而坠入邪恶，等等。但是，当人们想要召唤贝尔芬格的时候又比较困难，据说祂要的贡品是粪便。贝尔芬格常常以年轻美貌的女子的形象出现，这个形象是一个伪装，内在其实是一个头上长角，有着尖锐的尾巴的怪物，蓄着胡子的一个恶魔。这个形象更接近荒淫狂欢的含义，而非怠惰。那美貌年轻女子是用来引诱男人欲望的。贝尔芬格的动物形象有不死鸟、熊、牛和骡子。把牛和骡子说成怠惰的象征，纯粹是怠惰的人们的投射，如果人勤劳，何必役使牛和骡子，自己拉车犁地去也。
  第五，玛门是贪婪，那么跟这个中国的四凶里边的饕餮应该是对应的。他引诱人们为了财富而相互地杀戮，所以这个部分其实跟前面讲到的贝尔芬格财神又有点交叉。玛门的动物形象，有的时候是狐狸，有的时候是针鼹，就是食蚁兽的一种，有的时候是乌鸦。所以我觉得问题多多，乌鸦其实是挺智慧的鸟类，能预言不祥之事，跟其他动物调皮捣蛋，贪婪很难说，贪吃还有点；狐狸的话，我们公认的是狡猾是吧，然后针鼹的话，很可怜，它就是捅捅蚂蚁窝，也不知道这个贪婪是怎么跟它挂上钩的，是不是嘴巴伸得长了点。
  第六，别西卜，它的意思是苍蝇王，第七宗罪，暴食。暴食就是吃东西吃得特别多，吃得特别快，那么暴食的话，肯定会生病，人要是暴食必然会生病，所以祂是一个引起疾病的恶魔。常见动物形象是老虎和苍蝇。我们今天反腐败，老虎苍蝇一起拍，因为他们侵吞太多了。暴食是贪婪的一种表现。
  第七，最后一个是阿斯莫德，阿斯莫德代表色欲，所以祂通常会被描绘为拥有一个女性的头，同时还有一个牛头，一个羊头，有三个头。那牛和羊，羊呢，可能跟色欲、淫荡是有点关系的，因为羊的性欲是比较强的吧，催情力量比较强，但牛把它放进去的理由主要是跟魔性有关。咱们中国有一个牛魔王，在北欧神话里面也有大量的牛头怪，牛头都是跟魔有关的这样一个形象代表。羊头，也是跟魔有关，因为头上都有两只角嘛。羊呢，又是淫荡的一个象征，古希腊的淫荡之神也是有一双羊腿的。再加上一个女性的头，这是对女性的歧视啊，一些雄性不足的男人不能胜任交配活动，就会说女人淫荡。而在另外一些版本里面就不是一个女性头，而是一个口吐火焰的人头。然后配上公鸡腿和这个蛇的尾巴。也都是跟淫荡有关的，因为蛇有性象征，然后公鸡又是给人的感觉就是随时随地都要欺负一下母鸡的，那种在雄性方面比较急迫的感觉。
  从这个七宗罪的形成和逐渐沉淀下来的过程里面，我们能够发现一件事情，就是基督教会对人们怎样为人处事的一些态度，一些教诲。肯定有正向的、正面的，劝人向上的部分，劝人远离邪恶，所以会编造一些关于魔鬼的形象来唤起人们的戒惧之心，从而跟这七宗罪保持距离。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能够看到一种痕迹：七宗罪的逐渐被公认和成形，也意味着对人性中间的阴影的防御和辨认，以及压制。
  首先，路西法是光的使者，其实代表的是意识，就是“我们看见，我们发现”等这样一种意识之心。然后这种意识最后就走向魔的一面，这就是说，你太用脑子思考了，你想取代上帝吗？宗教是崇尚盲信的。宗教势力，罗马教廷肯定是希望人们能够盲目地信仰的，不希望有人去冷静地思考和辨认、辨别。所以把路西法打为恶魔以后，可能愿意独立思考的人，就得心里面掂量掂量吧，有可能会惹祸。
  其次嫉妒呢，嫉妒当然不是一个好的品德，因为嫉妒投射出去是伤害别人，留在心里是伤害自己。嫉妒总是带来伤害，它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但如果把嫉妒作为一个罪行来对待的时候，那么对于人性来讲的话，这也是一道比较严厉的指责。其实人心是有脆弱的部分的，嫉妒之心是难免的，把嫉妒作为罪行来对待的话，压抑嫉妒之心的话——其实嫉妒之心是不可能被完全压抑掉的，它只能转化为各种各样的防御，比如说，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其实会扭曲认知，并没有特别的好处。对于嫉妒之心，恐怕也是需要一些包容和体谅的，只有这样才能帮助心怀忌妒的人放下来和内心平衡。教廷或者说宗教势力把嫉妒作为罪行，有可能是因为宗教势力这些高层，占据了很多的社会资源，然后为了减少人们对他们的不满，所以把嫉妒作为一条罪行，那这样的话，如果谁对教会掌握社会资源的这样一种行为表示不满的时候，就说你嫉妒，犯有嫉妒之罪。所以把嫉妒定为罪行的话，也容易塑造一些虚伪的人，心里面明明想要篡权夺位，但是却表现得非常的恭顺，以免因为嫉妒暴露自己真实的内心。
  第三，把愤怒作为一条罪行来对待，也是过头的。愤怒是不可避免的，是人的基本情感之一，当然它不是最原始的情感。最原始的情感是悲伤，然后通过。转换和进一步的延伸变化，才会产生愤怒这种继发的情感，但它也是比较根本的情感。愤怒有破坏性，确实是的，在关系层面上，如果没有适当的驾驭和把握的话，愤怒会带来破坏和伤害。怎样控制自己的愤怒，其实也是历代人们所讲究的自我修为的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制怒。但是如果把愤怒视为罪行，加以彻底地斥逐、压抑，那么它也会带来负面的效果。一个就是这种压抑的结果可能会带来总爆发，在基督教、天主教的发展史上，比如说，那种非常谦恭的教徒们，一旦开始发生敌对关系的时候，那么烧毁对方的教堂，杀戮对方的人民啊，那做起来也是肆无忌惮的。也就是说，愤怒被压抑的结果，有可能是成倍的、加倍的爆发。然后愤怒压抑的结果还会伤害到自己，它会形成一些疾病，比如说在肝的疾病，肝癌等等，都是跟对愤怒的无法表达和长期压抑有关。
  第四，怠惰也会成为一顶帽子，扣到一些聪明的人身上，虽然说我们确实也是崇尚勤奋，反对怠惰。但是对于怠惰的情况，也需要细加分析。假如说一个人，你让他从事一种看不到多少意义和希望的重复性的劳动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勤奋了，但是他实际在损耗他的生命力，那么这个时候如果他觉醒了，他可能会怠工、懒惰，所以怠惰可能是他转向他自己真正该去的方向的一个前期的准备，一个必要的过程。科学探索，提高一些生产、生活的效率，然后这种力量也有可能会被戴上怠惰这样一个帽子，就好像说，你是为了偷懒才搞出这个名堂来的。那么，当怠惰这个帽子到处乱扣的时候，那么那些科学探索啊，就会遇到阻力了，就不容易再进一步地深入下去了。
  第五，至于贪婪，那西方社会大航海时代的向外扩张，其实是这种原型的一种肆意的舒展。所以说，对于贪婪也需要一定的审视。
  第六，暴食就是吃得很多了，暴食和贪婪之间似乎是很相似的，就是一种在吃方面的贪婪。暴食，确确实实是有问题的，暴食的结果肯定是疾病，所以对于暴食，我们要加以控制。但是暴食不足以成为罪行，有一些神经症患者，他们暴饮暴食，然后再去厕所抠掉，呕吐掉，然后控制不住地暴饮暴食，其实是内心深处因为有一份焦虑，无法平复的焦虑。那如果要把暴食定义为罪恶的话，那么这就让他们失去了一条宣泄的渠道了。
  最后一条，色欲被定为一种罪，这个也是显得有点过分的，它只是性方面的一种过度的欲望而已，过度的欲望其实带来的是焦虑、煎熬那种痛苦。那么如果一个人在性方面出现了过度的欲望，往往我们需要去探索在他的早年亲子关系方面存在的一种缺失、匮乏。他是心理治疗的对象，而不是被道德打击的对象，除非在社会层面上做出了对他人的侵犯和伤害的这样一些事情。色欲的动机是无罪的，色欲的反社会行为才是有罪的，这个界限还是需要划清的。
  七宗罪作为人类心灵的这个阴影的部分，确实是长期形成的，也是被普世认同的，但是我们依然需要对这样一种观念持反思和批判的态度。接纳人性的阴暗的部分，并不是宣扬它的正当和合理，而恰恰是为了避免它制造问题，害人害己，就是我们对于阴影的态度。
  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