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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帝国(上)(3)(5)
时间:2019-03-21 点击:
5,羁于胭脂
大名六部的官员们总算能体验一下上朝的感觉了,一个个兴奋不已。鸡叫头遍,工部佥事蒋充就催着夫人去翻压箱底的朝服,一边扶冠蹬靴地忙碌。夫人却隔夜就为他准备妥当了,骂一句有出息了你,翻过身继续睡。蒋充也不恼,急忙出门。他平素清廉俭省,供养了父母兄弟一大家子人,因此雇不起轿子,也没有后院用来养马儿,只得趁天色未明穿了簇新的朝服赶路前往行宫,以免遭同僚和百姓笑话。他是个办事顶真,“二楞子”的主儿,却又爱面子又小气,因此平常饱受同僚挤兑。
蒋充赶到太行宫中院,验过腰牌,进到日常办公的廨房,发觉同僚辈已经来了三人,户部度支郎中高存望爱戏谑人,作揖道:“敢问蒋大人是骑马还是坐轿来的呀?”蒋充红了脸,说:“轿夫还要接侍郎大人,自己走了。”众人大笑道:“蒋佥事大人用的是侍郎大人的轿子啊,失敬失敬!”蒋充发现高存望官帽上的流苏掉了,就回敬道:“高大人想必出轿门的时候被门帘挂掉了穗子吧,待一会儿恐有不便。”高存望向耳根处一摸,果真没有,立刻就急了:“坏了,坏了!我得抓紧回家寻去,各位抱歉了。”一溜烟出门,大家都笑,蒋充自己却绷了脸,又使众人觉得讪讪的无趣。他们平时办公时稀松惯了,连日常官服都不穿着,今日却要穿朝服,忙中出错在所难免。
卯时之前,大名六部及道府县各级衙门,盐政、织造、转运各司官员都在二道门边聚齐了,一时冠兖纷纭,喜气洋洋。京城随驾来的礼部侍郎黄必业在安排见驾站班的位置,用他那很难听得懂的南海道方言叮嘱再三。蒋充曾经在南海道中沙县做过县尉,就凑上去帮这老爷子当翻译,让老爷子很是感谢。官僚们一边与同级别的相互逗趣,向高级别的殷勤见礼,对低级别的装做关心和倾听的样子,接受他们的奉承话,一边大致已经站出了一个从高到低向外排列的次序。
卯正,朝钟响起,关闭已经五十多年的二道门打开了,一班大小臣工鱼贯而入。青砖地面的杂草、鸟粪早已经除去,但痕迹依稀。南巴亲王走在左边第一位,率领大名本地官员。左将军费无忌、驸马吴亮等随驾官员走在右边一列。威风凛凛的神武营士兵分列两旁,神情肃穆。然后是三道门,衣甲灿烂的御前高级侍卫列出通道来。两列官员从龙凤丹墀旁台阶上上去,进入行宫主殿仁和殿,分别排成横向的五六行,留出中央通道来。在宣礼太监的主持下,官员们山呼叩拜完毕,两班平身站立。
苏帝开言:“朕一路南行,见上下官员人等办事勤勉,甚慰。大名诸位爱卿一向恭俭爱民,劳心尽职,辛苦了!”
这话别人听了当客气,蒋充居然鼻塞掉泪,他是真辛苦。他的顶头上司大名工部侍郎整天喝得糊里糊涂,事情基本上全部压在他身上。他还特别不放心手下吏员们,一有差错就发脾气,弄得办事的人就抄起手来看他亲自折腾。抽泣的声音惊动了苏帝,他看了一眼,继续说:“巴中沟的开凿,是我朝一项很了不起的工程,朕此次南巡正是因它而起意的。这都是大名诸位爱卿的功劳啊!南巴皇叔当居首功。”
“臣不敢当!”
“朕要论功行赏,就请皇叔提名有功人员吧。”
“微臣有一事上奏,”这蒋充就冒了出来,让众人捏把汗。“聚芳洲西胭脂矶水下礁石尚未凿除,普通商船底部尖窄,虽有险尚能过,但皇上龙船底部平宽,而且吃水深,过不去。若要从聚芳洲东口进胭脂河,因龙船高大,必须拆除洲头洲尾两座桥梁,多有不便。即使过了胭脂矶,还须拆除城内的太平桥,因它不是拱形桥,碍了龙船一尺。”
“若是凿礁,需要多久?”苏帝问,不禁联想到筮史的判词有“羁于胭脂”之说,心情就有些乱了。
“那里旋涡多,流水急,已经死了两个水工石匠了。水下作业非常困难。化重金也募不到会水的石匠。”
“退朝再议。”苏帝生气了。蒋充脸色发白,第一次为自己的认真劲儿感到害怕。
苏帝差人请来南王和两都工部主事,问胭脂矶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名工部侍郎答不上来,他好象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颜浩满面通红,羞愧极了,他本以为问题不大。计划中列着等水盛了进胭脂河,采用压重法过太平桥等,就是为了避开水下暗礁。但到了大名实地考察过,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一是今年上游降雨不足,水势不盛;二是那暗礁犬牙交错一大片,是聚芳洲的脉络,激荡起的潜流十分湍急。本想让大名工部悄悄找人紧急施工做了它,没想到这个佥事郎中嘴巴真快!正要抱怨推诿几句,南王却为蒋充说话了,称蒋充接前任主持工程的最后八年,非常勤劳塌实,属有功之臣。大名工部侍郎内心有愧,也附和他的话。苏帝说,这人倒也是个实诚办事的人。他吩咐颜浩赶快解决这个问题。众臣告退,他留下南王叙旧,共进早餐。
“大名曾经是历朝古都,文雅之事必定很多。”苏帝道。
“自然!就刚才蒋充提到的聚芳洲,就是大名一大声色歌舞去处。”南王欣喜道。
“可有个叫宋青青的花魁,写得好诗,擅弹琵琶的?”
“皇上如何知道?但凡内人诞辰,节日聚会,有朋自远方来,我都要差人请青青来做堂会。这个女子确实很不错,性格脾气都很好,还做过两任莲花仙子,与臣一起主持采莲节开幕。这大名南湖民俗要过采莲节,皇上若能盘桓数日,七八月之交莲子多半熟了时,便可亲历盛会了。”
“既然胭脂矶挽留朕,差几日南行也无妨。”苏帝听说菜莲节,起了童心,很是向往,“这宋青青的诗,宣家楼刊刻的本子朕也觅有一本,因此知道。两个月前朕曾经差刘进来大名办事,曾见过她。何不请来开个堂会呢?”
“哦,皇上是说那次刘进来采办胭脂金粉的事情吗?臣听手下人提起过。不过,这女子毕竟是风尘中人,臣怕玷污圣听,所以不敢让她来侍奉圣驾。朝廷雷相、韩相等人知道了难免会弹劾我。”
“你我家人,怕什么。”苏帝捅了他膀子一下。这种举动是他们少年时常做的,南王不禁心头一暖,就笑道,“行行,马上差人去请!轿夫只须一煎茶的工夫就能抬了她来。皇上半个时辰后到后花园等着吧。”立刻告退去安排。
苏帝换了便装,打扮得象市井里的富贵员外,早早就到了后花园,只令刘进跟随,扮做一个朝奉模样。假山顶上有个沧浪亭,可以远眺大河。水气浩荡,凉风习习,分外宜人。苏帝不禁陷入沉思。“圣心叠迷,群阴暗战。”是指什么?自从建文十五年云仿吾罢相,他就象失去了主心骨。这些年一直很迷惘,在国家大计上只能保守地坚持云仿吾当初的定的方针。好在雷震虽然是带头倒云的人,却也赞同云的大部分政策。这些年朝野面上稳定,暗地不少人还是小动作不断,比如给云仿吾按个罪名送他去飓风岛之类,为那件事,苏帝气得当着皇后的面扇了韩寿根的耳光。此外,边境墨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出现不稳定迹象,官员懈怠变得严重,贪污腐败又开始滋生。这些该算是“群阴乱战”了吧?后一步该怎么走,真该跟云仿吾探讨探讨了,苏帝心里决定,明日就差人去请云仿吾。
正思忖间,东院的角门开了,南王领着一个抱着锦袋的女子进来。南王抬头见苏帝示意,就从九曲桥上过来,上了假山。苏帝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向前几步迎接。
“这位贵人便是本王的至亲司马先生,此次随圣驾来大名游玩,久仰宋姑娘的才艺,特请一会。”南王介绍说,他对苏帝的腼腆举措暗暗感到惊奇。
宋青青注目看了一眼司马蓉,发觉司马蓉正眼含爱怜,目不转睛地看她,赶忙低了眉,斜折身子行了个万福礼:“奴家也是久仰司马先生大名了。”瞥见刘进笑吟吟地立在一边看她,也就大方地展颜一笑作为回报。苏帝略欠身拱手一揖:“久仰姑娘芳华,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这后花园的沧浪亭曾是先祖太武帝接见天下四大名儒首议修订《太武大典》的圣地。北望亚鲁,襟怀开阔,风景绝佳啊!”南王引起话题。
“奴家就演奏一曲《太武行》吧,献丑了。”宋青青略带羞涩地说。
东院王府家丁献上香茗果蔬后退下,整个行宫后花园就他们四个人。红墙外市廛的声音被河上来的风声掩盖住,上午的阳光很温柔,花园里十分安静。宋青青在亭中石凳上落座,解锦袋的手竟有些慌乱。她啜一口茶水,定下心神。清脆嘹亮的歌喉和铿锵而激越的琵琶声把众人带到两百六十多年前太武南征,后梁覆灭,残墨敛迹,天下一统,江山多娇的岁月。
“正月烽火照中原,太武兴师向天南。风雨知为真龙作,民心争渡往北边。帝驾龙驭雷霆震,长驱貔貅三百万。
二月联盟势虽大,半壁江山难苟安。十日连克三百邑,得胜旌旗满河间。残梁陨落玉石焚,风吹旧墨做沙散。
……
九月秋风卷云残,十月乡关阡陌连。海晏河清圣人出,诗书宝剑好衣冠。天下英雄皆揖让,青天尽头坐金銮。
……”
一曲歌罢,满座生辉。苏帝等人抚栏慷慨,击节赞赏,豪情满怀,欣喜若狂。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苏帝感慨道,不觉对宋青青惜里生出怜,怜里生出爱,爱里又生出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