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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帝国（上）（1）(2)
时间:2019-03-20 点击:
2、望齐群山
幽暗的原始冷杉林里散发出一股陈年的冷意。坡面上万年落叶厚积，不时长出一些姿态各异的蘑菇，多数可以食用。融化的雪水从高处山体中渗出，到处是细小的流水。有的冷杉树粗达四人合抱。轻骑兵妮石等九人涉过林缘一条溪流，他的马蹄在鹅卵石间崴了一下。在他的前面是轻骑兵半山臣和姬四，他们的马背上都驮了宿营用的毡卷等物品。溪流边喝水的野猪和灰熊惊慌地逃进树林。鹰在蓝天上翱翔。姬四发着烧，摇摇晃晃，被绑在马背上驮着。
他们刚刚在秋日的阳光下走过巨大的乱石滩。那乱石滩仿佛从雪峰滑坡下来的，但石头都大得出奇，石头下面深层流水潺潺。妮石等人牵着马匹，虎背熊腰的半山臣背着姬四，在乱石上跳跃了半天，才进入冷杉林。然后他们把姬四放到马背上。在乱石堆上极目远眺，依靠太阳定位，妮石判断往下应该基本上走下坡路了。
两年前派出的小队消失在大峡谷里，妮石的小队一开始也是沿着两年前那个小队留下的标记进入大峡谷的。进入幽谷，野草葳蕤，树木遮天蔽日，方向莫辨。猴群在树杈间跳跃，呲牙咧嘴，咻咻地叫着，警惕地关注着入侵者的一举一动。夜晚，狼眼的绿火在他们的火堆百步之外逡巡，受惊扰的马匹和驴子睡不安稳。当早晨浓雾困锁或者白天山雨欲来时，为避免迷路他们只能等待。
近一个月里已有三个伙伴在幽谷中丧命。两个人骑的马在茂密的幽谷草丛中一脚踩空，连人带马坠入无底的窟窿。那窟窿上覆满枯枝落叶，毫无迹象，下面竟是一个已经坍塌的地下溶洞。一个队友在刚进幽谷第一晚宿营，砍柴走得略远，被黑熊拍死。此外，矫健有力的伍长姬四挥刀开路，无意中劈中一只蜂巢，被蛰得脸胀如馍。就在那天，妮石决定不再沿着老路走。在树木稍微稀少的坡底，一缕阳光泻入，他指挥探险队偏离原来沿幽谷水流下行的路线，另辟路线向山上斜着攀上去，在崖壁上凿洞，塞入木头架设简易栈道，脱离了瘴疠弥漫的幽谷。上了崖顶，就重又看见东方积雪的太白峰了，极目远眺，是一片片冷杉林和一片片乱石滩，一片片高山草甸和灌木丛。妮石估计以太白峰为坐标，向其南侧较低的山梁前进，必定能够翻越望齐山脉的主脉。他们沿着座座山峰的腰部，踏着山梁草甸而行，渐行渐高，渐行渐远，渐行渐冷。
蓝天、阳光、岚气、过山风和云雾，使世界变得清爽洁净。他们一路前进，用白垩土块和斧凿做着记号，走出冷杉林和乱石地带。这一路他们迂回摸索越过了从望齐山区最高峰太白峰延伸下来的数道山梁，避免了在峡谷的阴暗中挣扎。姬四的情况在好转，他能挺住那么多致命的蜂毒真是个奇迹。妮石根据早晨日出的位置判断，原来的幽谷向南延伸而他们向东南前进，如果判断不错，他们反倒是抄了近路。他必须时刻留心着方向，若选错了迷了路，所有人就只能跟着他在望齐山里当野人了。在最高的山梁上风雪怒吼，但空气却十分稀薄，令人胸口憋闷。又有两名同伴和一匹马踩上乱石，失足滚下山沟。
越过山梁下行三日，穿过云雾深锁的冷杉林，便是寒霜初试的仲秋景象，漫山遍野是绚丽的红叶、黄叶。回首西北，太白峰在云海里时隐时现。第三天的下午他们经过一个巨大的、碧波澄明的高山湖泊，所有的队员都疲惫不堪，扑向冰凉的湖水，大声吼叫着洗澡，然后赤条条躺在湖边沙子上晒太阳。妮石决定提前休息，在寂静的湖边林地宿营。落日点燃篝火，夜晚涛声入耳。
天明，妮石率众人砍伐树木，用藤条和树皮在浅滩中将树木捆扎成两只巨大的木排。用一路携带的对锯解出寸许厚的水杉木板绑钉在排上，整整忙了两天才完成。他们用树桩将木排钉在沙里以防漂走。随军木匠为众人制作了排桨。有个在墒青河边长大的战士坐在木排上钓起许多肥美的大鱼，晚上大家欢声笑语，饱餐了一顿香喷喷的烤鱼。第三天早晨大家收拾行装，牵上骡马，分成两组上了木排。
木排荡开去，接近湖中央的时候众人感觉到了水势和风，都一齐向东南峡口去。妮石担心万一前方有瀑布顺势而行会很危险，吩咐众人尽量还是贴着湖边划过去。湖边的山麓上成群的猕猴唧唧咋咋指点议论着他们。一只白猿在树顶上不断跳跃着大声嘶叫，仿佛在向这群陌生人发出警告。它追逐着木排转过一道山梁，消失在山涧的深处。
忽然，靠近湖对岸的水面升腾起一条水柱，旋即洒落下来，两岸的丛林出现骚动，猕猴纷纷往山上跑去。众人看那水柱，惊骇得魂飞魄散！只见一条青黑色的蛟龙以凌厉的速度一口叼住一只到湖边喝水的獐子，一甩头，以优美的弧形一下子就隐没到湖里，一圈圈的巨浪向木排扑来，有的人吓得连木桨都脱手了，漂了出去。妮石令弓箭手张弓蓄势，其他人静悄悄奋力划桨。有人想起曾经在湖边洗澡，后怕得一路颤抖不止。
半晌，两只木排随水势进入峡谷，众人方才舒气。水道渐行渐窄，渐行渐低，渐行渐速。水势变浅变急变得喧嚣起来，木排开始磕碰岩石，众人重又开始紧张起来，相互喊叫着，不断用桨抵开木排傍边的岩石。终于在一个转弯的地方木排无可挽回地撞向一块突出的巨石，轰然解体，人和行李、牲口都落到水里。幸好下游是一大片鹅卵石浅滩，最深不过膝盖，众人和骡马都在那浅滩上渐渐挣扎站了起来，收罗了一些没有被冲走及沉入水底的物资器械，纷纷上了岸。
枯水季节，岸边全是鹅卵石和大石头，有人腿上受了伤，血淋淋地趴在石头上呻吟。第二只木排撞上第一只木排停住，也有人落水，众人急忙牵了骡马涉水上岸。妮石令众人休息进食，包扎伤者，然后整队沿着溪流，在枯木和卵石间寻路前行。前方传来水的轰鸣声，水边山林渐稀，而灌木蒿草渐盛。走过小叶蒺刺灌木地带，他们发现站在了悬崖边上，旁边是一落千丈的瀑布。悬崖下面云雾蒸腾，隆隆声响，却看不分明，但远眺右前方，在云海中隐现的峡谷向两边打开了，瀑布下的流水继续往东南方向延伸，没入莽莽苍苍的混交林带。
姬四尽力偏过头虚弱地说：“队长，怎么办？”他脸色胀红，伤得很重，口齿模糊。
他们在幽谷中湍急的溪流和幽深的山涧上架了数不清的桥。如果没有人继续走，不断维护，用不了多久那些桥就腐朽了，开出的道路又将被藤蔓和树木关闭。他们确信已经超过了前人，走到太白峰的东偏南面了。妮石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休息，随手抓了一把能吃的紫红色的浆果，一边往嘴巴里扔浆果，一边思索着。他意识到继续向前探险与保护已有的探险成果相比，后者可能更重要。这道悬崖是一个关口，必须在这里做出决定。他已经失去五个队员了，有可能继续向前的话，会象两年前的那支队伍一样全军覆没，一切几乎就得从头开始。但若全体折回去，就是违抗军令的罪名。
妮石思考良久，召姬四、半山臣等头目骨干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挑选三个人跟自己一起继续向前，其他人由姬四带回东方营，建议东方营禀报国王，派大量人力来筑路。他给东方营主将石敢当写了个信函，交姬四揣好。他挑选了半山臣、嫫明、姚家十一郎三人，然后命众人将他们四人和必须的干粮武器等悬绳缒下山崖。他们把结实的粗麻绳留在了悬崖边，以便妮石等人返回之用。今后这悬崖问题可以用栈道和阶梯来解决。
四个人到达崖底。百步之外就是瀑布深潭，巨大的落差激起隆隆的水声，震人心魄，使交谈都感到困难。上面把粮秣和武器缒下来，他们在瀑布边燃起一堆烟火，向悬崖上的同伴报个平安，就开始沿着水势，在乱石深涧中寻路。四人分别把东西背在背上，慢慢消失在混交林里。姬四等人见了烟火，垂首默祷祝福一番，牵马赶驴沿原路返回。回去的路照样充满艰辛，很难说他们是幸运的。
妮石等人沿着溪流艰难跋涉，在密密的原始林莽中挺进。半山臣和姚家十一郎手持战斧，轮流负责开道，嫫明负责刻留印记，妮石负责定向。妮石善于根据林木和山势的趋向寻找捷径，不完全拘泥于水的走向。有的时候水进入深涧，妮石总能指挥小队翻越山岭重新找到水流的出口，甚至是泉眼。不过，有几头狼盯上了他们，这些原始密林的神秘杀手们开始悄无声息地一路跟踪他们了。妮石手持弯刀警惕地走在最后，他有多年担任斥候巡哨的经验，他知道狼群会运用一种非常狡诈的兵法，它们会逐渐壮大，并选择在战士们显出疲态的时候收紧包围圈，然后发起突然袭击。但人若想主动攻击狼，几乎是不可能的，它们会远远躲开到你弓箭的射程之外。你只能蓄积体力，被动地等待最后决战的来临。这种格局唯一的好处是，当狼群将他们盯上以后，沿路的虎豹熊罴、野猪大蟒等就会知趣地躲得远远的。妮石等人下了悬崖就没有见到过熊的影踪。
数日后，姚家十一郎在涉过溪流的时候，因皮靴漏水，就索性光脚涉水，结果被溪边草丛中的蝎子蛰了，发起高烧来。三天后出现一阵阵的昏迷，腿肿得拖不动。妮石让嫫明和半山臣扶着他走，指望他能象姬四一样挺过去。
侧翼又新增了两匹巨狼，看上去这群狼的首领和主攻手现身了，决战的时机即将逼近。次日，两匹巨狼从旁边赶过他们，与原先一直蹑踪而来的狼群构成了包围态势，并且试探着缩小包围圈，林子深处不断传来碜人的狼嗥，它们还想招引更多的帮手。十一郎大腿已经僵硬坏死，他绝望了，为不致拖累同伴，他选择夜晚宿营轮流守夜的时候爬着悄悄离开火堆旁的同伴，在十步之外切腹自杀。妮石等人被狼群撕夺的声音惊醒，发现十一郎失踪，急忙打了火把循声赶过去，见狼口下十一郎已经血肉模糊，内脏拖了一地。两只领头的巨狼见妮石赶来，就一前一后蹿上来进攻他。妮石侧身闪避，同时挥刀将狼劈斩了。他臂长力沉，两刀均非常利索地将狼劈成两段，震慑住了群狼。其他几只狼见状才跳开，在五步之外伏着身子阴鸷地盘旋，眼睛里映出火把的红光，呜咽着不肯离去。半山臣和嫫明拖着十一郎的尸身往火堆撤，妮石断后。狼群悄然消失在黑夜里。这一批狼失去了头领，默认它们的进攻流产了。
天明，妮石等人在林间砍出一片空地，搭好薪架，焚化了十一郎。嫫明挑了几根焦黑的骨头用布包了带在身边，他期盼有朝一日带回蓝周交给十一郎的亲人，他和十一郎来自同一个村子。
林子开始变得潮湿绵密，暗无天日。蜈蚣和蝎子在腐败的落叶中潜伏。高达丈许宛如小丘的蚂蚁堆里暗藏着十万铁甲雄兵，不可轻易惊扰。长蛇在头顶的树冠里嗦嗦滑行，偶尔摔落砸在他们的脚跟前，立即盘成一团，高昂头颅，凶恶地瞪视着他们，准备随时发起袭击。他们的体力消耗太大，而前路似乎永无尽头。他们在林子里寻找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包括树皮草根、蛇虫鸟兽。长此下去，他们必定会成为野人。半山臣一再要求返回，甚至哭了；嫫明则反复担心已经衰弱不堪的体力无法攀上他们曾缒下来的悬崖，他唠唠叨叨个不停，神志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妮石努力保持着清醒和克制，坚忍不拔地带着两个状态已经很成问题的同伴继续前行。他支棱着耳朵倾听和辨别着流水的走向，观看日色，确信一路下降的地势必定能够将他们带出老林，带到有人烟的地方。他坚持让同伴每天在溪流冲洗身体，晚上把篝火烧得暖暖的。溪流里有象婴儿一样哭叫的娃娃鱼和行动迟缓的肥胖蜥蜴，他凭着精湛的射艺每天都有收获。他将猎物在篝火上烤熟了喂给嫫明吃。半山臣尚能协助他，他的一身蛮力似乎快要耗尽了，连劈一段松木做燃料身子都站不住。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他们在满是青苔、杂草和流水的林间发现一堆篝火的余烬，看得出是猎人休息留下的。下午他很幸运地射到一只小野猪，原来不远处林间有篱笆围起来的几片庄稼地，野猪常在附近觊觎。就要见到人烟了，三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