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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帝国（上）（1）(3)
时间:2019-03-20 点击:
3、苏国墨人
转过一片林子，他们在溪流平缓水面较宽处见到了对岸有个村落，水边码头上有两个黑衣女子在洗衣服。半山臣和嫫明欢叫着狂奔过去，扑到水里，向对岸凫过去。妮石大声喝道：“等一下！”
对岸洗衣服的女人受到惊吓，撇下衣裳大声喊叫着飞快地逃回村子。半山臣抱起衣服捂在脸上，激动得呜呜痛哭。嫫明凫水上岸，还要往村里赶，被妮石止住。待同伴情绪稳定下来，妮石率他们小心翼翼地进村。村人见到他们三个衣衫褴褛、装束古怪并携带武器和铺盖卷的武士就紧紧关上了木屋门。村子中央有个石磨盘。妮石让同伴坐在磨盘边，行李和猎物都放在磨盘上，自己去叩门。他连敲了好几家，都不开门。到第五家，没等敲门，一个粗壮凶狠的男人手里握着大刀，开了门出来，虎视着妮石。他身后出现一个女人，女人护着三个探头探脑的孩子，都是蓬头垢面的样子。妮石摊开双手，掌心向前，躬身施礼，对方脸色缓和下来，竟也一样施礼，用蓝周语问：“你们是明月王派来的吗？”
“鄙人妮石，我们确实是明月王殿下派来的。”妮石吃惊地打量着对方。
那人收了刀，眼睛里竟然含着了泪花，说：“叫上你的伙计快进屋说话吧！”
他们进了屋子。屋子中央有口火塘，架着木材在烧。顺着火焰向上看，从屋顶悬坠下来，熏着一只巨大的、开了膛的麋鹿，漆黑油亮。屋子里只有一些粗笨的木器和陶器。泥土和石块垒的墙壁被烟熏得乌黑。孩子脏兮兮、黑乎乎的，好奇地看着客人。女人用瓦罐架在火塘上烧水，羞怯地对客人展出笑脸。妮石把射到的一头小野猪作为礼物呈上，壮汉情绪非常激动，忍住眼泪，展出笑容收了礼物，对女人吩咐几句，女人从后门出去了。
壮汉叹息道：“一晃两年了！我原是东方营的书记官哀丰五，两年前奉命带队打通通往苏国的道路，历尽艰险，沦落到此啊！”说吧又落泪，语调哽咽。勾起妮石等人一路艰辛体验，四个人索性就抱住哭成一团，引来好奇的邻居围观，他们才忍住，停下来，分宾主坐定。
哀丰五一边烧水一边讲述了他的经历。两年前，他们一共十个人进入望齐山区，一路翻山越岭，试图沿着太白山麓从旁边的深谷中绕行，一直向东南偏南方向行进。大概在第十天后，队伍遭遇瘴疠，多数人发病，狂泻狂吐。探险队隔三差五地在焚烧死尸。猛鹫闻到味道，盘旋在天空。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大家终于熬下来了。经过漫长的行程他们终于绕到太白峰的背面，一路沿山谷往东北方向折行，他们到达一条高悬入云的大瀑布下，只剩下六个人和三匹驮马。这里是绵延的望齐山脉断裂开来的一个豁口。在继续下行的第三天，疲惫不堪的队伍终于与越聚越多的狼群爆发血战，狼群遭受惨重损失后撤退，但探险队也只剩下两个人了。他搀扶着最后一个大腿肉被撕裂的同伴继续前行。数天后同伴因失血过多死去，他独自前行，终因饥饿和疲劳倒下。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屋子里了。这里是苏国的边界，林子里的居民都是饱受苏国平西大将军攻击和压榨的墨族人。墨族的猎人救了他的命，并把一位带着三个孩子的生活艰难的寡妇嫁给了他。刚才那个妇女就是他现在的妻子。他十分想念远在蓝周高原神木城的家人，在那里他有妻子和一对儿女，无人抚养。说着，哀丰五落下眼泪来。他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归故乡。
水开了，他找出几只大陶碗，丢进一点干树叶，将水注满。水呈绿色，散发出一种清香气息。妮石等人饮了，感觉神清气爽，疲乏顿消，精神倍增。哀丰五告诉妮石，这绿色的汤水叫茶，在蓝周只有上层贵族才有少数人享用，一般人甚至没有听说过。商人们要从星星峡或长寿峡出去，经北方荒漠绕道两万里才能从苏国采购到优质的茶叶，因此非常昂贵。但这里满山都是野山茶树。当然，苏国最好的茶树在遥远的南方。
半个时辰后，木屋周围就聚了很多从林子里下来的人。其中有个穿着花花绿绿的长袍，戴着羽毛头饰的老人，在一色藏青暗黑衣服的众人间特别突出。他是这个村子的祭司长老，人们都叫他鹰长老。众人在一起享用烧野猪肉和其他猎物，菜蔬和粥。哀丰五将妮石等人介绍给众人，并担当翻译。
鹰长老告诉妮石，墨人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分化为熟墨和生墨。一些忘记祖先的败类投靠梁国以及后来的苏国，按照梁人的习俗生活，在苏国皇帝的支使下挤压同胞，苏国人称他们为熟墨。坚守林中抗拒苏国同化改造的墨人被称为生墨。苏国的边将经常以拓边和平叛的名义袭击林中生墨，杀良冒功。平西大将军李粉猪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出身熟墨，是熟墨里最卑鄙无耻的一员。鹰长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认为可以通过取悦蓝周人，能借明月王的力量来拯救惨淡挣扎的墨人。哀丰五曾经详细谈过明月王国的事情，长老对明月王的力量深信不疑。妮石的第二支探险队的到达更坚定了他的信心，因此他对蓝周人表达了十二分的善意，并希望望齐山的通道早日完成。他表示可以动员说服林间生墨各部落派人来修通往蓝周高原的道路，条件是希望明月王能帮助墨人实现良好的生存状态。
墨人神话传说，太初混沌时地神蛇嫫从混沌中显身，生出儿子天神勒嗄，然后他们结合生出其他东南西北四方兄弟神祇和水风火土四象姐妹神。四方神与四象神群婚，繁衍出闪人，闪人的一支迁居亚鲁河流域，崇尚黑色，自称墨人。其中东神和水神的嫡系后代是墨人的王族。神们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创造了这个世界，让后代生活于其中。神是不灭的，但神给了墨人心灵，这心灵就是屏障，把神跟他们的后代区分开来，生活在不同的国度。神可以在两个不同的国度穿梭，墨人不能。
远古时期，墨人在亚鲁河流域茂密的丛林里过着安逸的生活。那时候老天总是不停地下雨，林子里的野兽多得数不清。树木从头到根都结满甜蜜的果实，有的果实咬上一口，你就能吸到米酒一样的甜汁。那时候天神经常来雨林里看望墨人。天神教导墨人区分男女和老幼，禁止墨人象神一样搞血亲婚配。天神带来火种，指着山地告诉墨人，哪里有黄铜，哪里有黄金，怎样辨别黄铜和黄金。有些年份，天神们会来很多，四方神和四象神一起来。他们坐着彩云从天而降。他们骑着巨大的龙行走在大地上。他们驱使龙把亚鲁河道里的沙子吸进肚子以疏浚河道，然后象生蛋一样生出巨大的长方形石块，再把石块用彩云驮到山顶，建造起宏伟壮丽的金字塔来。这样的塔传说总共有三座，一座在亚鲁河的源头，一座在亚鲁河中段，还有一座在出海口，但如今都失落了。据说建在亚鲁河中段的第三座金字塔是在大洪水时代末期完成的最后一座金字塔。那时候下游最强大的古闪人的后裔羌人的首领大舜联合东大洲羌、戎、墨、巴、蛮五大种族共同对抗万古不遇的大洪水。在神的指派下，野王和琴台两位巨人堵截住了雪域融雪，使东大洲承受住了四十九天连续瓢泼大雨的袭击。神建造了第三座金字塔作为纪念，同时也作为墨人和羌人的分界。金字塔让墨人惊叹和艳羡。但是神迹的失落跟古墨人的堕落有关。神告诉墨人，只要勤奋努力，迟早有一天墨人自己也能建造出一样的金字塔。到那时候，神的国度就跟墨人的国度没有界限了。可是墨人享用着山川之利，不用抬手就摘到果实，只要呼唤就召来百兽。他们相互说：什么是勤奋努力？既然神给了我们一切，我们心满意足了，我们的国度不见得比神的差。于是神的教导他们不再听取，也不再放在心里。为了最大限度地享乐，血亲乱伦开始蔓延，因为血亲心性相通，情感亲昵，爱欲更能达到极致。他们说：既然神是如此地和美，人也可以这样亲密。于是，神沉默了，来得少了，最后再也不来了。没有了神的恩泽，林子变稀了，果实挂到高处，野兽不听召唤，墨人的子孙中有些人暴露出魔鬼的形状，长出头角和尾巴，没有了眼睛和鼻子。雨水少了，有些地区草地取代了参天大树。墨人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墨人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勤奋和努力，学会了各种技艺。为了改善生活，墨人发明了采摘果实的梯子和射杀野兽的弓箭；把爱和欲区分开来，恢复人伦秩序，避免近亲繁衍的遗传缺陷；建立部落，再联合不同的部落建立起国家。墨人的国家是政教合一、非常稳定的神权国家，一千年间王族没有变换过，血统纯正。墨人学会把对神的怀念变成了向往。每当举行降神仪式的时候，巫师长老的内心就汇聚起千万年来墨人的全部痛苦、期盼和懊悔！这种感情推动起疯狂的跳神活动，直到冲开心灵深处的通道，乞求到一点点神的力量，帮墨人解决一些过不去也绕不开的麻烦。有些问题神拒绝帮助，需要墨人自己勤奋努力。比如复国，比如拯救日益堕落的熟墨。
当天晚上妮石在火塘边将长老所说拣与蓝周有关的写在帛布上。休息半个月后，鹰长老带妮石等人顶着初秋第一场风雪向南方跋涉六天，去洗白县边境山林拜见了苏国西部生墨部落联盟的盟主哈亚大王。哈亚大王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同意发动墨人向蓝周国筑路通商。那县的名称原为“西拜”，乃是礼拜西边的万仞雪山的意思，苏国大兴皇帝故意将它改成“洗白”，以纪念攻击生墨取得的胜利。
冬天就要来了，大雪封山，修路的事情要到来年春天才能开工，现在只是做一些准备工作。他在哈亚的部落见识了林间生墨的贫困窘迫。有些贫困的山民甚至用石斧开地种粮。哈亚大王的镇山之宝竟然是两千多年之前古墨国贵族的一只青铜酒爵，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代表昔日辉煌的证明。他还向妮石出示了一道黄绢布的苏国告身，苏国建文帝在十五年前任命他为洗白土司，世袭罔替，并赏赐给他一些宫廷用品：一把拂尘，一只小巧的纯银香炉。可惜这两件宝贝于他无用，却还要精心保管，不能丢了坏了。除了他历代祖先那拳头般大小的供奉头颅，哈亚再也没有可以拿给妮石看的精致什物了。那头颅让不了解墨人文化的异族人看了会胆战心惊。哈亚的居所连煮肉的铁锅都是缺口的。洗白县衙门每年派人给他送一次米面猪肉，带来朝廷的御酒，他怀疑那酒被县衙门调了包，味道寡淡。他只能忍受这一切，带领子民在大山里辛苦耕作打猎，慢慢积累财富。哈亚年近五十，却早早就长了一副皱巴巴的老太婆嘴脸，稀稀拉拉几根胡须，让妮石心生恻隐。
他们回到村里，各村落的首领们都陆续派人夫和送粮食来参加筑路。鹰长老和哀丰五等人打算深入丛林建立施工营地，搬运囤积修路用的粮草器械。妮石等人恢复了体力，商议去留分工。哀丰五决定和长老一起动员墨人修路，不过他希望能循着妮石来的路回蓝周一趟，协调双方筑路的事宜，趁便回家看看。鹰长老很支持他的想法，决定选派二十名墨族武士陪护哀丰五回蓝周去联络。妮石听说了很多苏国的故事，内心非常向往，他想如果仍然从原路回去复命，对苏国情况并不了解，虽然是很本分的做法，但似乎显得不够尽力，因为王的命令中有到苏国探察的要求，探察到什么程度呢？仅仅到边境接触墨人明月王会满意吗？明月王的目标是要了解富庶的苏国，打通与苏国的贸易线路。他思考许久，觉得应该深入苏国走走才对。妮石征询了半山臣和嫫明的意见。嫫明希望回去，他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半山臣是奴隶出身，很小就被天更山的部落卖到苏国军队当戍边奴，后来积满六年被解放，就成了正式的士兵。他在蓝周无牵无挂，赤贫一人，自然愿意跟妮石一起深入苏国冒险。妮石计划充分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国度，然后从北方古商道返回蓝周。
妮石将他的决定写成文字，连同从瀑布底下开始写作的笔记一起交给哀丰五，请他转呈到大司马府。又写了一封家书交给嫫明，请他在路过家乡时转交给自己的父亲。鹰长老建议妮石用一个冬天时间去他的一个朋友处学习一阵子苏国语言，准备充分了，开春后再进入苏国腹地。他的朋友是苏国三清教的一个真人，在六十多里外的平山观当住持。妮石接受了长老的建议。
平山观是生墨人出山必经之路上的一家修道院，鹰长老给他们取了“李石”和“张半山”的苏国名字，亲自送他们两人前往平山观拜师。在苏国湟口道双流州边境山林中有不少三清教的修道院，收容着一些希奇古怪的方外之人。他们跟官府和墨人处的关系都不错，却又保持很高的独立性。
